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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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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4

“這都是我花大價錢從媒人手裏物色出來的最好的,你先瞧瞧,有看中的,我再使銀子去買小相,娶妻取賢,你要想在仕途上順遂,沒個好岳家幫襯,能行麽?”

早起魏士皓還在吃飯,柳姨娘就捧著一折子姻緣譜過來,攤開了翻給他看。

魏士皓湊眼瞥了一目,只見上面條條目目寫著‘某某員外家庶女,年十三,性溫和,善女紅’’某某提督家庶女,年十六,外祖為平江縣某某官員‘等等類項,皆是些庶出亦或小門戶的姑娘。

“切。”魏士皓嗤聲,別過臉拿過筷子繼續吃飯,“您那天在屋裏翻箱倒櫃的就是找這玩意兒?”

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庶女,指著她們能有岳家幫襯,人家出撒拖油瓶,得了她的銀子她還得謝人家,真是眼皮子淺也就罷了,這麽大的人怎不帶腦子。

見兒子興致不大,柳姨娘殷勤道:“好孩子,姻親姻親,不都是那麽回事兒麽,好賴寧家那小蹄子是進不了咱家的門兒了,你挑個清清白白的,來年官運亨通,你父親才好把所有助力都放在你這兒。”

“誰說寧婉進不了咱家的門兒了?我父親同您講的?還是您在大太太那裏聽了什麽口風”

“哼,誰也沒告訴我,我自己聽見的。”柳姨娘撇撇嘴,得意道,“那天大太太去老太太那兒,說是外頭都傳瘋了,寧婉那蹄子攀上了高枝兒,一次就有了身孕,怡親王看上的人,咱們家可娶不起,她自有稀罕她的人去稀罕,咱們掃凈門前雪,各自嫁娶。”

柳姨娘聽來只言片語,自己補了個故事出來,就風風火火張羅來這麽一出。

“姨娘有那閑錢,不如拿來給我,我在仕途上打點一二,也比姨娘今兒一個張仙姑明兒一個李仙姑的叫人騙了的好。”魏士皓語氣不善,飯也沒胃口吃來,撂下筷子倒茶漱口。

“什麽叫叫人騙了的好!”柳姨娘最受不了旁人揭她的短,她自己個兒腦子轉不過彎兒是一回事兒,誰要是直白說她蠢笨,又是另一回事兒。

“你嫌我不中用?”柳姨娘氣上心頭,指著自己的鼻子發狠,“就這張老臉,我再不中用,也是你親娘!你是打我腸子裏爬出來的,骨肉皮血,都是老娘給的你!”

她一蹦三尺高,跳著腳要顯派自己的威風。

“哪個嫌姨娘了?姨娘就值得當在我這裏罵街,我好容易沐修,腦子裏才清醒一日,就是在屋裏躺著睡大頭覺,也得叫人緩一緩不是?”

魏士皓擰著眉,不耐煩的給她講道理,“老爺沒開口的事兒,姨娘道聽途說兩句,就信以為真了,今兒個同著我的面兒,姨娘說這些話,我這做兒子的自然不會外頭傳去,可叫旁人聽見了,又當如何?”

“姨娘以後也別一口一個蹄子娼婦的罵人家寧姑娘了,外頭人編排咱們管不了,可說到底父親跟二叔全憑人家給救出來的,姨娘做這事兒,不是捧著話把子給人,叫外頭戳咱們魏家的脊梁骨麽?”

“我……”

柳姨娘本就是個話不過腦的急性子,叫自己親兒子一懟,她反骨越性頑固。

“好你個重情重義的官老爺,我早就聽底下的人說來,那姓寧的小蹄子這兩天兒給你吹來不少軟耳朵風吧,她自己都有臉出去賣,就沒臉聽我說了!人家一門心思往高枝兒上飛,三兩句好話團著你,你是親娘也不要了,滿心滿眼的為她說話!”

“姨娘就這麽看我!”魏士皓拍案而起。

柳姨娘到底是他骨血親娘,不孝的罪尤壓下,於他官聲不利。可柳姨娘爆竹似的一個月裏鬧三四回,綿羊的性子也忍不下。

“大清早的吵吵什麽?”

母子二人劍拔弩張,忽聽外面傳來大老爺的聲音。

跟著的隨從趕忙把紳帶遞來,大老爺進門就先擋在柳姨娘深淺,橫兒子一眼,扭頭沒好氣地斥柳姨娘:“瞧你慣出的好兒子,如今也敢給你臉子看了,明兒個他來脾氣,怕是也要反了我。還有你,吃過飯就沒影了,茶水也沏,我官服還沒穿戴好呢就滿院子尋人,你倒是比我還忙。”

自南三街回來,吏部一直沒告身消息,大老爺處在停職階段,好一陣子不穿這些繁瑣了。

柳姨娘悻悻接過,陪笑臉伺候大老爺系上,又貼心的給他理了理官服,“我就過來說兩句話,今兒個沐修嘛,我想著您跟小章相公約好了去京郊垂釣,靜靜心,精神頭也好些,天沒亮就起來去廚房盯著他們備好酒好菜,酥酥的蝦糖也要一些,我嫌廚房做的不好,洗了手自己個兒忙的,忙完去上房瞧您在老太太那兒吃飯,就想起兒子今兒也歇著,我過來同他說幾句話,就要回去呢。”

到大老爺這個歲數,有個知冷知熱的梯己人,就算有什麽過錯,她軟軟哄兩句好話,無有不應的。

大老爺在穿衣鏡前照了照,同柳姨娘道:“也好久沒吃過你給做的蝦糖了,正好這兩天嘴裏寡淡。”

“您前兒才念叨過,我都在心裏記著呢,還能給忘了不成。”柳姨娘笑道。

“哼。”大老爺臉上也笑,口是心非道,“誰要你記這些。”

他舍不得罵柳姨娘,看見兒子立在一旁,又想起方才母子倆拌嘴高聲說話,“早起你母親說是頭疼,你二兄弟都知道收了心在跟前兒伺候著,你是入了仕途,家裏一應都不與你相幹了?”

“兒子不敢。”

“不敢?”大老爺冷眼看他。

坐在六壽玫瑰椅上,好一會兒,才稍降辭色,唉聲嘆氣:“此一遭,我與你二叔的官司多虧了你上下跑動運作,方得以脫身,你是個孝順的,我心裏比誰都知道,你二兄弟貪玩耍滑的性子,日後也難擔大任,老三更是個‘人見瘋’,平日裏沒個正形,插科打諢上頭倒有一張好嘴,念書尚不得方法,他又年紀小,更指不上。這一輩裏,也就你姨娘盡心教出了你一個好的。”

大老爺奉行的是打壓的法子教子,堅信棒棍地下出孝子,在子侄一輩面前鮮少露出過和善顏色,魏士皓有記憶以來也就自己得中進士那天,父親翹嘴角拍著他的肩膀,誇他一句‘做得好。’,正兒八經的稱讚,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。

魏士皓眉眼不自覺地彎起,“是父親您和二叔在官場上積了好人緣,兒子向上頭求告,人家才願意幫襯著為咱們家洗刷冤屈。”

大老爺欣慰點頭:“不驕不躁,方為我魏家家風。”

繼而話音陡轉,道:“幾日前,崇瑞王府的小賈相公約了我去吃酒,老家那邊的藥鋪治壞了人,七彎彎八繞繞的,死了的那個婆子是崇瑞王府裏一管事的幹娘,那管事求到了王爺面前。點名道姓的要咱們家給個答覆。”

柳姨娘遞來茶水,大老爺接過,眉梢微微挑起,問魏士皓的主意。

“此事,你怎麽看?”

“答覆自是有的。生老病死,本就有天命定數,藥石也不盡都能給醫好,況且,方子出自坐堂大夫支手,並不與藥材相幹,不過那一家子既然走了崇瑞王府的門路,叫二嬸子支二百兩銀子,把人打發了便是。”

自古開醫館做買賣,就沒有治不死人的,本就是有了病才往醫館裏跑,哪個就能斷定吃了自己的藥準能藥到病除?

大老爺搖頭:“你呀,還是思慮不足。”

一個奴才的親戚,值得當崇瑞王身邊的相公來說情?不過是崇瑞王府借著此事要敲打敲打他們魏家,許昌地界上,終是人家說了算。

也就這傻小子天真無邪,妄想送一個女人就能站到另一艘大船上。

寧婉那丫頭啊,福氣是有,可惜薄了些。

命數裏邁不進怡親王府的門檻兒,便是鐵了心要過去,也不能走他們魏家的門路進。

“我已托人回去傳話了,從公裏賬上支五百兩,叫你二嬸子親自去那一家賠罪,日後你也謹慎一些,怡親王再尊貴,咱們的根不在這兒,受轄於人,打掉了牙肚裏吞,有委屈,也不能委屈。”

大老爺想了想,補充道,“還有定親的事情,你母親都與我說了,這事兒你姨娘做不了主,你母親已經找人在給你相看日子了,既有婚約,咱們也虧欠著人家,與其叫外頭杜撰的荒誕離奇,不如快刀斬亂麻,早些把你們的親事給辦了。”

大老爺睥睨,語氣不容商量:“你、意下如何?”

魏士皓偷覷一眼柳姨娘面色,而後點頭,謙卑道:“兒子全憑父親做主。”

柳姨娘不高興的還想開口,叫大老爺瞪一眼,也老老實實地低下頭。

大太太是個雷厲風行的做派,既然拿定主意要把魏士皓和寧婉的親事早些辦了,沒兩天就請道士看了好日子,她想了想,又做姿態,去問寧婉的意思。

看著寧婉點頭,大太太執掌而笑,與她商量喜服繡褂的事,大太太還從自己的私庫裏拿了一套翡翠頭面,送寧婉做添妝。

“這還是我外祖上任青州知州那年,從青州帶回來的,是請了青州辛家的老匠人打制,我出嫁那會兒我母親將這套頭面給我做了陪嫁。我膝下無女,老天爺憐見,知道我稀罕閨女,才叫咱們娘倆有一場母女情分,這套頭面自是要傳到你手裏的。”

“多謝姨媽了。”寧婉眼圈紅紅。

大太太把人摟在懷裏,一口一個我的兒地喊著。

魏士殊過來找人,就見他母親與寧家姐姐抱頭痛哭的場面,跟前的婆子解釋了緣由,他才將信將疑地點頭。

又小聲跟寧婉囑咐:“寧姐姐,要是大哥哥他們欺負你,你就偷偷告訴我,我有的是法子治他們。”

寧婉眼睫還掛著淚花,看著他這副小小俠客的樣子,不禁抿起嘴笑,微微點頭,十分信任道:“好,要是我受了委屈,就來找你告狀。”

魏士殊稀罕極了這個神仙般的姐姐了,同窗好友家裏的姊妹他也見過幾個,都不如他的姐姐好看,正是愛慕俠義的年紀,沒有一日不幻想著做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,保護老弱婦孺,更得保護父母姊妹們。

“包在我身上。”他湊近了咬耳朵,“我求了母親,給我請個拳腳先生,等我學了武藝,地痞流氓都不怕。”

寧婉笑起來眼睛像月牙一樣明亮,歪著頭跟他約定,“等你學好了,配了劍,我就給你打個劍穗子。”

“一言為定。”魏士殊連連點頭。

大太太看他們姐弟倆親近,笑著問:“還以為你是有事找過的,原是來看你寧姐姐呢。”

魏士殊這才拍了拍腦袋,講起正事兒。

“老祖宗那裏來了客,老祖宗要我來請您帶著寧姐姐過去呢。”

“哪家的客?”大太太問。

跟著魏士殊一起來的婆子道:“是蔣家老太太來了,帶著她家的二孫媳婦。”

魏士殊大略想起來人是誰:“不就是前些日子來過的那什麽二奶奶麽?大過年的,串門還這麽勤。”

老太太的意思大太太也不好拂逆,叫寧婉換了衣裳,娘仨便往上房去。

婆子先一步進去通報,大太太牽著寧婉的手,笑著進屋,給老太太見禮,又將寧婉引薦給客人。

“瞧這模樣品貌,當真是極好的。”蔣老太太將人拉到自己身邊坐下,眉眼裏皆是歡喜。

“這是我沒過門兒的大孫媳婦,他太太選定的人,自然是極好的。”老太太笑著同蔣老太太玩笑。

勾勾手,將魏士殊叫到近前,“伸手出來兩兄弟,手心是肉,手背也是肉。我那大孫子是個爭氣的,也少了我許多操心,只身邊這個老二最是頑皮,聰明倒也聰明,就是玩心大些。”

跟前婆子幫腔道:“老太太這話也忒謙虛些,男孩子晚熟,不過一二年,二爺收了心,自是同大爺一般是個念書上的博士。”

老太太點頭稱是:“道理是不錯,我就想著,不若早些給他定個媳婦,有了成家立業的念頭,再讀書也有勁兒了。”

蔣家老太太跟著敷衍地笑,不接她話茬。

老太太繼續道:“咱們許昌出來的,京都城裏也認識不了幾家親戚,我這孫兒是我看著長大的,自是要給他找個天底下頂好的姑娘,你別怪我厚著老臉開這個口,我瞧你家小孫女就最好,模樣品貌,與我這孫兒更是般配。”

蔣老太太膝下無女,三個兒子就得了那麽一個乖孫女,又是個品貌雙全的神童,念書作賦,多少兒郎也不如她。

蔣家當眼珠子似的寶貝著,就等著再過幾年大些了,過內務府考試,把人送進宮裏做女官,雖比不得朝堂上行事,也算是能在貴人面前說上話的人物。

再說魏家這兒小子,招貓逗狗,巷子口賣菜的大娘提起他都得搖頭罵句紈絝。

一個天上,一個地下,哪裏就般配了?

蔣老太太臉上笑意僵住,拉寧婉的手也尷尬收回。

“這……不瞞老姐姐說,我那三小子最是個有主意的,打小就是個倔脾氣,他父親在時還能轄制他一二,我是說也舍不得說,罵也舍不得罵,老了老了,不就是哄著兒女瞎樂呵。我如今吶,連家裏的事情也不大管了。他閨女的親事,自有他那個當老子的做主,我串串門,跟咱們老姐妹們說說笑笑,不過如此。”

蔣老太太以退為進,生怕魏老太太粘上她的寶貝孫女。

臨走,蔣家二奶奶同著眾人的面給寧婉遞了帖子,臨安郡主家的馬球賽,說是年輕人聚在一起說笑,要她務必要去。

蔣老太太戲謔她幾句,拉著人走了。

大太太跟著送客,再回到上房,老太太正沈著臉給寧婉立規矩。

“我聽柳姨娘說,你這些日子跟皓哥兒走的親近些。殊兒年紀小,他敬你是未來嫂子,在長輩面前碰見了搭個招呼也就罷了。”

蔣家雖然是舊故,可也幾年沒打過交道了,今天一來就指明了要見寧婉這丫頭。那蔣家老太太是出了名的不愛湊熱鬧,若不是有人把閑話說到她耳朵裏,又怎會知道寧婉是誰。

定是這丫頭言行張狂,招惹了什麽是非。

老太太不笑的時候,一對倒三角的眼睛耷拉著,淡淡闕月眉,眉骨高拱,兇狠厲害的模樣,抿著嘴側目盯在寧婉身上。

“你從前也是大戶人家出身,如今雖是沒落了,可自小教養的規矩該是記在心裏的,開蒙的娃娃都知道七歲不同席的道理,皓哥兒是與你定了親,可你到底是沒過門兒的媳婦,也得避諱著些才是。”

本就是狐媚子似的一張臉,再猛浪的輕浮做派,她那麽明理懂事的大孫子,就要被這小狐貍精給帶壞了。

“是。”

寧婉低頭,羞的耳朵通紅,咬著唇,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聲。

魏士殊能在大太太跟前鬧,卻不好跟老太太耍無賴,他看不過老太太欺負他的寧姐姐,攥著拳把話往別處扯。

“老祖宗先管我的事兒,老祖宗方才說要給我說蔣家姑娘,老祖宗可見過人家姑娘?她長什麽模樣?她多大了?好看麽?”

老太太點他腦門兒,嗔道:“我就激她一激,又不是真瞧上了她家丫頭。”

“那您見過了?”魏士殊追問。

“見過。”老太太點頭,“模樣平平,是個讀死書的,點燈熬油,反倒失了姑娘家的靈秀,人前往那兒一坐,打直了背脖子也是佝僂著的,氣質不好,瞧著也不大聰明。”

老太太偏心魏士殊,就是公主來下嫁,她也能找出不是貶低一番。

魏士殊拉著老太太的胳膊撒嬌:“老祖宗,您就不怕那蔣家老太太一時興起,就真給答應了。我可不喜歡只會念書的酸秀才,文鄒鄒的,無趣極了。”

老太太笑著寬他的心:“不能夠,那年張道長給算過的,咱們殊兒乃天上麒麟兒轉世,榮華富貴,錦繡前程,且有著呢,老祖宗親自給你物色,定會找個一等一* 容貌品格的好姑娘。”

大太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,聽見裏面見了笑聲,才打簾子進來,尋了個借口讓寧婉回去,坐一會兒,扶額說頭疼,也福身出去。

眼看就要成親,按道理,寧婉近幾日是不該出門的,可蔣家老太太親自送的帖子,又是臨安郡主做東,魏家不好駁了臨安郡主的意,便讓魏士皓親自把人送去了臨安郡主在京郊的別院。

隔著車簾,魏士皓坐的聲音從前面傳來:“姑娘委屈了。今日,最不濟的是那些人想看笑話。”

長安居,大不易。

魏家在許昌還算得上有一方姓名,可進了這京都城,了了微末寒門,怎敢與那些皇親國戚百年世家作比,叫人看看笑話,少不了二兩肉,又能在貴人面前博個眼熟,於他而言是樁不虧的買賣。

怕只怕姑娘家臉皮薄,叫人揶揄幾句,積郁於心,一時想不開……

“那些人說什麽姑娘都不必放在心裏,只當是耳旁風,什麽都聽不見。等回頭我再給姑娘賠罪,給姑娘順氣。”

“我不惱的。以大局為重,聽見什麽,我也不惱。”馬車裏,寧婉柔柔作答。

馬車在坊臺前停下,郡主府的奴才便迎了來,魏士皓交代兩句,自言衙門口還有事,匆匆離去。

引路的奴才喚了轎子來,四個體態壯實的婆子擡轎,走過一段長長的巷子,繞過周屋,見了垂花門,才落轎出聲。

“到了,請姑娘下轎。”

有丫鬟揭開轎簾,明媚的陽光打在雕花欄桿上,蔥長的玉指攥著帕子出來。

與寧婉四目相視,那姑娘笑著笑著就哭了。

“你這個壞蛋。”

臨安郡主緊步上前,握起她的手,緊緊貼在心口,“咱們有多久沒見了,那麽大的事兒你也不叫人給我捎信,消息傳到交趾,我匆匆趕回來的時候,他們說你已經去了北邊,我又打發了人去北邊找你,怎麽也找不見,偏六哥更是個大壞蛋,我派人去他那裏打聽,他也不告訴我,只教我一個人幹著急。”

“要不是郡馬來京述職,我還不知道你回了京都,還借住在人家家裏。你這個壞家夥,你投靠一個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,也不願跟我開口,我就那麽不討你喜歡。你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心裏就沒有我。”

叫她哭的揪心,寧婉也跟著落淚,“好妹妹,都是我的錯,你快別哭了,錯都在我。”

寧家的案子關聯體大,皇親國戚一應,哪個不是避之不及,也就這個傻姑娘,那個當頭上趕著要站出來護她。

此情此意,金石難比。

人心都是肉長的,她豈又舍得叫這個有情有義的傻姑娘為自己多受牽連,避之不見,才是最好。

“快別哭了,你再這樣,我也要哭了。我這幾日過的艱難,沒多少眼淚跟你對著熬了。”寧婉半是打趣的挽著臨安郡主進屋,姐妹倆坐下敘舊,寧婉將自己與族親被發配,又怎樣得陸敬之照拂安頓,一一說與她聽。

“那……你既然在六哥那裏,怎麽又投奔了魏家?”臨安郡主追問。

“哎。”

寧婉嘆息,無奈道:“我得罪了陸敬之,和他鬧翻了臉……我……我又偷了他的東西,不知道要逃去哪裏,剛巧遇到了大赦,我母親才帶著我投奔了遠房姨母。”

“啊?”

許是事情太過荒唐,臨安郡主張著嘴好半天沒有說話。

回過神,更是不解地搖頭:“陸敬之會和你翻臉?”

他們幾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交情,中宮慈愛,她與寧婉常到宮裏走動,陸皇後把詩經裏的故事講給大家聽。

寧婉一點就通,陸敬之裝的不茍言笑,實則偷偷拿餘光不錯目的全落在寧婉身上。

連她兄長都被陸皇後誇獎聰慧,就數她一個小倒黴蛋兒,詩詞文章聽的暈暈乎乎,幾年下來,也只記得陸皇後悅耳的聲音,還有中宮小廚房裏天下第一好吃的粘米糕。

小的時候,寧婉仰慕文章做得好、會念書的讀書人,陸敬之久就十二萬分的上進好學,將一眾皇子們全都給比下去了。

後來,陸皇後病故,陸敬之木頭似的坐在那裏不說話,誰勸他都不發一言,還是寧婉來了,上前抱住他,不知輕輕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麽,陸敬之就回魂了,哇的一聲哭了出來,一眾束手無策的太醫松了口氣,先帝臉上也見了笑。

再後來,陸家惹了禍,連累陸敬之被圈禁在宗正院。

聽大哥說,陸敬之要廢了,染上了酒癮,整日裏渾渾噩噩,垂頭喪氣地哈著腰,坐在那小小院子裏像個落魄的橐駝,全無少年意氣。

也是寧婉跑來求她,她們兩個偷了大哥禦林衛的令牌,跑到宗正院給陸敬之送香囊,香囊裏有寧婉從菩薩那裏求來的平安符。

寧婉針線活實在不好,跟她有的一比,七扭八扭的一只小狗,寧婉非要說那是麒麟。

陸敬之吃多了酒,眼神也不好,傻呵呵地誇那麒麟威風。

胡說八道!哪裏看出來的威風?

寧婉笑著抹眼淚,隔著那道破木頭門,小聲告訴陸敬之,她求了祖父,過些日子,青州老宣平侯要回京都,到時候他就跟著老侯爺去青州,念書文鄒鄒的,一點兒也不好,男子漢大丈夫,手不能提,肩不能扛,實在沒用,做個少年將軍才厲害嘞。

可惜,她大哥酒醒的早些,趕來將她們兩個提了出去,沒能叫她好好看一眼陸敬之掉眼淚時候的狼狽模樣。

陸敬之看寧婉比高高天上的那一方印還重要呢,說陸敬之會和寧婉翻臉,她又不是小孩兒,她才不信。

“你偷了他的什麽寶貝?說出來,叫我聽聽。”臨安郡主高高揚起下巴,傲嬌發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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